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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研究

身处语言流放之中:当印度裔美国作家裘帕·拉希

裘帕·拉希莉:“我第一次用意大利语写作时感到自己就像个外人……但这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图片来源:Nico Rodriguez/EPA

裘帕·拉希莉的第三部小说,乃是她与意大利语二十年情缘的阶段性总括,这种迷恋更使她在将近十年前携全家迁往罗马。她抛开一切英语读物,开始只用意大利语写作。2018年,她的首部意大利语小说《我之所在》(Dove mi trovo)——即“我找到自己的地方”或“我身处何方?”——正式出版。近来她又以《Whereabouts》为题推出了该书的英译本。

书中故事追溯了一个无名女子在一座无名城市里的一年生活轨迹,每一章读来都像一份盛满了悔恨与孤独感的意式浓缩咖啡。在第二章“在街上”(On the Street),叙述者偶遇一名男子,某个朋友的丈夫,她“以前大概和他有染,可能还同居过”:由于她需要买一双紧身裤袜,二人进了一家女士内衣店,读者看到这里也许会认为这又是某一特定类型的故事,但许多这样的街道并无确切的终点可言。各章牵涉到的关系或连接,可谓五花八门:女主角探望母亲;和咖啡馆服务生闲聊;一场转瞬即逝的偶遇。小说发问:“一座城市是如何为了女主角而变成一种自成一体的关系?”如今她这样说道。这是一本关于归属与无所归属、处所与流离失所的书——它延续了拉希莉在其小说中对身份认同的一系列追问,不论场景设在新英格兰、加尔各答还是如今的(我们猜测如此)罗马。鉴于许多人已经历了一年多的强制隔离,而意大利人对此更深有体会,该书——用拉希莉在小说里的原话讲就是“处于都市式孤立中的女子形象”——的应景程度之出奇,自是不用多说。

《我之所在》

目前,拉希莉住在新泽西州的家里。“我在普林斯顿工作,”她说。她2015年时回到大学里教书,同时与罗马保持着长距离联系。“我有两套钥匙。我在另一处居所拥有另一种生活,”她解释道,直到去年新冠疫情爆发,当时她的儿子还在罗马上学。在她背后的书架上,唯一能看得清标题的书是朝外的,封面上有“意大利语”几个大字。她的上一部小说《换句话说》(In Other Words)是她的首部以意大利语写成的(译者为安·戈德斯坦,此人也翻译过埃莱娜·费兰特的书)——“某种语言性的自传”,该书激情澎湃地叙述了自己去罗马的“朝圣之旅”以及征服意大利语的艰巨任务。她在结尾处坦承,写这样一本私人化的“关于爱与痛苦”的书略有尴尬之感,我怀疑她在接受访谈时(涉及一些她从未读过的书评)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她的思维缜密与从容不迫与你在读她的小说时所预想的如出一辙,间或有一些很容易被错过的冷幽默。

“我是最不喜欢做实验的作家,”2008年时拉希莉对《纽约时报》杂志说,当时她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不适之地》登上了美国畅销榜首位,《时代》杂志更借机声称美国小说界要重新洗牌了。“我对单纯为挑战极限而四处试水这种做法从来不感兴趣。”的确,她优雅而忧郁的短篇小说——她的第一部小说集《解说疾病的人》获得了2000年的普利策奖,当时她33岁——属于现实主义传统。她既拒斥许多美国同行的高调反讽,也拒斥当时在英美籍印度裔作家群体中颇为典型的华丽散文和史诗风格,而专注于描绘亚裔美国移民的日常生活(多为中产阶级),其细腻而富有同情心的笔法以及对道德复杂性的体察,与拉希莉推崇的威廉·特雷弗和爱丽丝·门罗等作家完全一致。

在罗马:一种恰好发生在你家门口的生活。 图片来源:Paula Solloway/Alamy

拉希莉的第一部小说《同名人》关注孟加拉移民之子“果戈里”的人生际遇,他在纽约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导演米拉·奈尔(Mira Nair)把这个故事拍成了电影;第二部小说《低地》则是一个关于家庭的漫长故事,时间跨度从1950年代的加尔各答一直到十余年后的新英格兰,该书于2013年入选布克奖短名单。《我之所在》虽然是一部小说,但也可以说它几乎等于短篇故事集,其中每个故事皆相互关联,就此而言,拉希莉至少在形式上算是“主场作战”。她也许是个传统主义者,但一个作家所做的最大实验,难道不正是熟悉一门全新的语言吗?她就像一个活在21世纪的亨利·詹姆斯笔下女主角,为了罗马的旧世界魅力而逃离美国(布鲁克林褐砂石街文学派,她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她形容这简直就是一种“文学上的求生”行动。“生活中总有那么些驱使你迈向各种人群、地点和语言的力量,这的确很难解释,”她说,“对我来说,接触一种语言,继而走向某个地方,再走进一种新生活,也就是采纳一种全新的思维方式,一种全新的存在之道。这些都意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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